专访吴文辉：上市后阅文要投更多资源进行IP泛娱乐开发

　　从霓虹灯璀璨的陆家嘴一路向东，张江微电子港的阅文集团总部，风格与气氛都十分朴素。而墙上洋溢着热烈感谢之情的锦旗，以及一个个“白金大神作家”的署名，则显示出这家全球最大网络文学企业的独特之处。

　　    

　　2017年11月第二周，阅文集团传奇般登陆港交所：估值近500亿港元、超额认购625.95倍；交易第一天盘中一度逼近1000亿港元市值，最后收盘涨幅86.18%。

　　百亿市场孕育千亿市值企业：2016年中国网络文学市场约为近百亿元港币规模。如新华社报道所说，资本市场对于阅文集团和网络文学的热情，主要是出自对以文化IP为核心的“泛娱乐”新型文化业态发展的良好预期，以及对腾讯整体布局的兴趣。

　　所谓“泛娱乐”，主要是指文化内部各领域以及文化和其他领域之间的融合，特别是基于互联网与移动互联网的多领域共生，打造明星IP的粉丝经济。这一概念在2011年由腾讯互娱提出，2015年起成为中国文化领域的主流商业模式。

　　阅文上市，亦使媒体纷纷回顾吴文辉这位网络文学界传奇人物的往事。从2002年创立起点中文网，加之其间盛大文学的屡次IPO未果和动荡，更使这次IPO令人感慨。

　　自香港返回上海后，略显疲惫的吴文辉独家接受了《财经国家周刊》采访，面对估值、估值背后的“泛娱乐”、IP开发挑战等，逐一进行阐述。

　　市场对阅文的热情超出预期

　　《财经国家周刊》：当你2014年进入腾讯体系时，是怎样考虑上市计划的？

　　吴文辉：我们在阅文成立时就已经决定要在合适的时候独立上市。2016年我们看了一下，觉得整个市撤境比较好，也希望能够通过融资在IP产业上和内容上有更多投入，所以决定尝试做一些资本运作。

　　2014年我们全力投入在移动互联网上，建立了一个非常不错的移动互联网的内容分享平台，帮助整个行业和作家获得很好的回报。2015年5月我们正式把腾讯文学和盛大文学合并。腾讯文学用户和渠道的优势，与盛大文学的内容优势整合之后，取得了很好的叠加效应。2016年我们提出IP运营上的策略，像IP共营合伙人制等等，帮助我们把IP分发给下游的合作伙伴，与他们一起来更好地运作这些版权。我想这些都是过去发展中很重要的节点。

　　但回过头，当年我们也确实没有想到上市会这么快。

　　《财经国家周刊》：阅文集团上市，是今年国内文化领域最受人关注的一次资本动作，对此外界对估值等也有一些疑问，你怎么看？

　　吴文辉：我们没有想到大家热情会这么高，远远超出预期。八九月的时候由各个投行给出第一轮估值，我就觉得还是比较满意的。我们第一轮定价区间大约是48至55港元。没想到的是，散户的期望值更高一点儿、更看好一点儿，所以上市后估值又有一个比较大的增幅。

　　我们的业务主要是两个方面，一方面从电子阅读方面来说，拥有整个行业最多的资源以及最大的平台。而随着版权环境的改善，正版付费的意愿不断提升，这个平台会有进一步的发展。另外更重要的就是在IP方面，随着整个中国文化产业不断提升，对于原创IP的需求会越来越大。我们作为拥有最多原创文学IP的公司，在未来的文化发展中会有比较大的潜力。

　　马化腾先生说过，腾讯的战略之一就是做内容的连接器。我们作为“泛娱乐”产业的最上游，拥有非常多的原创IP和原创版权，我们能够为整个“泛娱乐”生态提供最优秀的原创内容和最优秀的创意、资源，这些对下游“泛娱乐”产业各个环节都有助推的作用。

　　《财经国家周刊》：“泛娱乐”在2015年、2016年受到很大关注，但现在也有人觉得它的“风口”过去了，你同意这种说法吗？

　　吴文辉：整个中国的“泛娱乐”产业，也可以说中国的文化产业，都处于一个比较早期的阶段。中国人刚刚从解决温饱问题发展到开始解决一些更高精神层次的需求，需要各种各样的文化产品。所以这些年整个文化市场快速爆发，从前几年的游戏到最近这几年的电影，然后是电视剧、网剧等等，都取得了快速发展。

　　但是我觉得相对于未来中国的文化市场潜力而言，目前的发展还处于一个非常早期的阶段。中国文化产业非常巨大，现在已经有大约8000亿的规模.但是以中国的人口基数看，这个数字远远没有反映真正的潜力，后面还有一个非常大的发展空间。

　　现在IP的使用和开发还处于比较原始的阶段，很多还是处于浅层次的使用和利用。

　　《财经国家周刊》：你也提到移动互联网对于网络文学增长的重要性，现在很多声音认为它带来的用户增长红利已经接近尾声，互联网在进入“下半场”。在网络文学领域是这样吗?

　　吴文辉：我觉得这个红利在可见的一段时间还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支撑点。虽然我们平台现在已经有1.9亿的月活跃用户，但是相对于整个中国7亿网民、相对于中国人口，这个数量的覆盖度并不是很高。我觉得相对于市场潜力而言，互联网下半场的说法应该还为时尚早。

　　移动互联网或互联网有非常高快速的反应、快速的连接，使得优秀IP内容的培养更加容易、推广手段更加便捷，它的价值也可以得到快速体现。互联网使整个产业的循环速度大大加强，对于中国文化产业来讲这是一件非常好的事情。

　　帮助下游伙伴做长线业务

　　《财经国家周刊》：提到“泛娱乐”和IP，很多人都在谈中国的漫威、中国的迪士尼，但是好像到现在也没有特别具有象征意义、里程碑意义的产品出现，这是为什么？

　　吴文辉：首先我觉得有这样快速的转换是好事，因为原创作品和创意产生出来后，需要快速进入市场去校验、试错，让更多人看到它，对它形成评价和判断。另一方面，我觉得短期内对于IP的使用和运营并不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事情。IP作品通过快速变现，真正有价值的会进行二轮、三轮不断开发。作为金字塔顶尖的那一部分会慢慢形成，才能从一个短线IP变成一个长效IP，甚至变成一个非常巨大的全民IP。

　　以中国文化产业的规模以及互联网技术为基础，效率会更高，这个速度在中国有可能有很大的缩减。但是，我觉得长期来说应该是一个长线的业务，用户不断参与其中，不断滚动，新产品不断迭代。

　　我们也可以看到在国外的成熟市场中，对于IP的发掘、包装、宣传、成长已经有一个非常完善的体系，也出现了非常多全球知名的文化符号。相比之下，国内这方面还比较薄弱，还没有出现很多在中国、甚至在全球都比较通用的文化符号。大家还在探索尝试阶段。

　　《财经国家周刊》：“泛娱乐”和IP开发的现状是什么样的？

　　吴文辉：“泛娱乐”产业刚刚起步，手游、影视业的快速发展都表明整个中国的文化市场在快速成长，很多优秀的从业人员能够有不错的回报。我觉得这其实代表了整个中国文化产业起步的状态。但是大家在这上面都没有很好的经验，没有很好的直接可复制的路线图，都处于摸索阶段。

　　而对于下游公司来说，长线开发在成本上并不是很合算，所以他们可能不太会去做长线投资。但我们是致力于长线发展的，所以会愿意做更多这方面的投入。上市融资获取这么多资金，也是希望能够做更多投入。

　　《财经国家周刊》：阅文目前的版权交易价值符合你的预期吗?

　　吴文辉：情况还不是非常乐观，我觉得之前大家都不是很成熟，包括我们在内。所以IP的销售方式比较简单。未来我们应该更多关注收益分成、共同投资的方式，这样能够把利益联合在一起，同时也能通过我们的投入让IP的运作更加长期化。

　　其实阅文的版权数量和种类都非常多，但目前整个市场上对于版权的开发还比较初级、原始，很多厂商使用这些IP的时候还是做简单转换，没有很好去做更深层次的运作和开发。阅文应该把更多的资源投放到在版权开发上，帮助下游合作伙伴把一些优秀版权从短暂的热点IP变成长效IP，这是我们未来一个非常重要的目标。我们也会逐步转向参投或者收入分成的方式.

　　《财经国家周刊》：包括阅文集团在内，现在“泛娱乐”实践的最大挑战是什么？

　　吴文辉：人才。中国整个文化产业的各个环节都处于早期阶段，有很多东西，特别是符合互联网精神、符合年轻化、全球化的一些东西，之前是没有积累的。没有很多懂得这些行业的“泛娱乐”人才是目前最大的问题。这无论对于其他游戏公司、影视公司还是我们，都是一个非常巨大的瓶颈。

　　网络文化用户及其需求将是橄榄型

　　《财经国家周刊》：进入网络文学行业15年，你认为这个领域的总体趋势是怎样的？

　　吴文辉：基于互联网技术手段的提升及其传播规律，用户对内容的需求不再是过去的金字塔型，而是橄榄型，中间有大量的用户会偏好自己独特的内容和个性化的需求。从这个角度来说，我们也会不断把整个平台的基数扩大，使得里面有很多读者更喜欢的、更独创的东西，使中间层作家数量不断扩大。

　　从我进入网络文学行业以来，变化还是很快的，每一年热点都在不断切换，文学作品的类型在推陈出新，从最开始简单的一两个类别到现在已经有两百多个类别，而且用户还在不断产生新的创意和题材。这是快速转移和快速变化的过程。现在针对不同用户的不同类型内容不断出现，可以说是一个百花齐放的状态。

　　《财经国家周刊》：这也会是整个互联网文化的趋势吗？

　　吴文辉：这应该是未来的趋势，个性化、去中心化是不可避免的。越来越难出现一个所有人都接受的产品。所以我觉得未来在题材上、风格上会越来越多地出现个性化和分化的局面。

　　《财经国家周刊》：网络文学发展到今天，好像还没有完全得到主流文学界的认可，你认为该如何解决这个问题？

　　吴文辉：网络文学在过去短短的十几年所创造出来的创意和作品，可能在过去需要百年甚至几百年时间才能做到。中国的草根用户、草根作家的创造力是非常强的。只要有合适的舞台、很好的机制，就能够发挥出独特的创意，所以我相信在可见的未来应该会有一些独特的代表中国文化的文化符号出现。

　　传统作家和传统文学评论家目前对新兴的网络文化了解还比较少，存在鸿沟。我们一直努力希望填平这个鸿沟，也在逐步取得进展。我觉得这种情况不仅出现在网络文学上。中国这些年发展速度非常快，在各个环节上都出现了代沟的现象，比如70后不理解80后，80后不理解90后，90后不理解00后……因为社会发展速度太快，鸿沟是不可避免的。网络文学也不过十几年时间，发展速度过快，也就导致与传统文学界会有脱节。这几年随着双方交流的增多，这种情况正在改善。

　　《财经国家周刊》：网络文学和其他网络文化娱乐产品争夺用户的情况是怎样的？

　　吴文辉：从根本上来说，用户的时间是有限的。用户休闲和娱乐的时间逐渐从线下转向线上，这是一个非常明显的趋势。我觉得，用户的时间分配慢慢应该会形成一个稳定的格局。无论是文学阅读也好，还是影视、游戏也好，都可能在用户的时间分配里占有一定比例，很难说是哪一类消灭哪一类，最终可能会形成一个相对固定的比例。

　　网络文学相对其他产业领先了几年，培养了一大批优秀的原创作家，他们不断创作、不断创新，累积了非常多的东西，用户和作家们都做了很多尝试，因此应该是更为活跃和更为成熟的。

　　《财经国家周刊》：上市以后，阅文发展的下一个重大节点可能是什么？

　　吴文辉：未来两年内我们会在版权开拓方面有更多参与，通过我们的投入和努力使得优秀的IP变成非常强有力的中国独有的文化符号、甚至走出国外。未来两年我们更大的期许是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