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商业健康险发展的根本与困境

　　商业健康保险发展的路径还处在探索阶段。现在，很多商业保险公司纷纷涌入商业健康险，其实更多是为了卡位。一个商业保险公司老总和我说，这个时期，我们都要去做商业健康险；如果这时候不做，等以后路径明确了，我再加入，就已经晚了。现在是黎明前的黑暗，这时一定要跟大家一起去探索，否则什么都清楚了，天亮了以后就没有我们的市场空间了。

　　当然，对于商业保险而言，还有一个大家必须重视和承认的是，它需要盈利。但是，商业健康保险很苦恼，我的商业模式(business　model)是什么？盈利点在哪里？其实，这里边是产品、服务和资金流的问题。首先要想清楚，你的business　model是什么，然后确定你的盈利点在哪里，这是核心的东西。商业健康保险最终的目的还是要落脚到盈利，这是市场经济的基本规律。

　　商业健康险卡位布局

　　健康保险公司其实一直在探索怎么做健康险。大家可以看到，现在好多保险公司都有所谓的健康保险，但在健康保险中业务量最大的是养老保险公司，而不是健康保险公司，主要是依赖了团体险的优势。整体上，现在健康险产品分成两类，一类是高端的健康险，需要做特需服务，比如海外就医、高端体检，另一类是中低端的产品，主要集中在养老和寿险，寿险以个人为主，养老以团体为主，目前主要是费用补偿型。

　　我国的商业健康保险，从专业上可以分成四类，第一类是医疗保险，第二类是疾病保险，医疗保险是就医之后医疗费用的补偿；疾病保险是重大疾病就医补偿；第三、四类分别是护理保险和失能收入损失保险。

　　整体上来说，商业健康险可以归纳几种模式，一种是和医疗机构合作。比如近期一家高端医院探索与健康保险公司合作，来开发医院的资源，如VIP、体检、健康管理等产品。一种是与第三方的健康管理公司合作；另一种是自己投资医疗机构。

　　在战略布局上，保险公司一般都是从下游开始，要有两条腿走路，一条是健康保险的产品，还有一条是商业的健康保险和服务，光有产品没有服务，是没有办法做的。不管是医疗保险，还是健康险，光卖给用户一个产品，但医疗服务跟不上，也是没法做的。所以，健康保险公司和医疗机构融合，是很重要的一个问题。泰康保险此前和医疗机构合作，后来发现再好的合作，不如自己有医院方便，所以自己投资了医院。

　　从中游来说，现在健康保险公司也在进行社会医疗保险的经办，这几年的政策一直在鼓动这个事情。目前，商业健康险参与医保经办，主要是经办新农合的大病医保。最初的几年，基本上所有的保险公司都是赔本；后来慢慢调整到了保本经营或者微利经营。从今年开始，贵州全省的社会医疗保险，包括城乡居民大病医保是由中国人寿经办。其实，每个保险公司，在全国不同的地方都有经办社会医保或者大病保险，比如湛江模式、新乡模式，洛阳模式、江阴模式等。

　　但是保险公司在这件事中的定位就像政治任务一样，价值在于为未来的战略布局考虑，主要是卡位，保险公司必须占住大病医保，否则将来所在地区的商业健康保险和其它保险就没有该公司的市场。有一种情况是，在一个地方经办社会医疗保险可能是亏损状态的，但公司却可以从政府拿到一些其它的保险项目，可以从那里赚钱。

　　上游，就是参股投资医院。有时候，我说中国保险公司的做法跟国外不一样，中国保险公司是上中下游全封闭式参与，有钱就全投，而国外的保险公司一般是抓着一个点，哪一点突破了，就从这个点开始，把它做得非常大，非常好，无可替代。

　　商业健康险的根本

　　很多人问我国内的商业健康保险为什么发展不好？怎么发展？我说，你首先看看，第一条，它们都是公司，不管是国营的还是民营的，首先它是一个公司，只要是公司，就要有自己创新或独到的产品，如果没有自己创新的产品，其它都是白搭；其次，保险公司要有自己的服务，我这几年一直在强调一句话：保险就是服务。

　　大家可以反思一个问题：中国的老百姓对商业的保险是怎么理解的？除非有人是需要买一个理财产品，否则，保险公司说，你买我一个商业健康保险吧，老百姓首先想，你是不是在骗我的钱？你的服务又怎么样？我买了你的保险以后，我将来需要赔付的时候，是不是很麻烦？

　　原来有一个国际对比的研究，大家发现国外的人只要加入了社会医疗保险，他的银行存款额就会下降，因为大家没有后顾之忧，可以没有顾忌地去花钱。但是，我分析了中国国家统计局年鉴中的居民消费数据，我并没有看出来我国也存在这样的现象。新农合起于2003年，城镇居民保险实施于2007年，到现在，我没有看到老百姓的银行储蓄下降。那么，我们就要思考，为什么我们在这一点上和国外不一样？我思考了很久，以我自己来说，原来没有社会医疗保险的时候，和有了社会医疗保险，我自己的消费行为会改变吗？我觉得不会改变，我不会因为我有了社会医疗保险，就说生病就没后顾之忧了。

　　上海的社会医疗保险做的最好，前两年的数据发现，城镇职工所有个人自付的医疗费用加起来占总医疗费用的比重还是50%多一点，也就是说社会医疗保险报销的其实是不到50%。所以，特别是我们的社会医疗保险到了大病保险的上限就无法报销，有时候自己要来负担，所以我觉得没有一个人会认为我有社会医疗保险了，就完全无后顾之忧了。

　　而国外是不一样的，国外一旦有了医疗保险，就意味着你看病基本全免费，老百姓心里边没有任何的担忧。所以，这就解释了为什么国家统计局的数据没有显示出中国社会医疗保险制度的发展，会改变居民的消费和储蓄习惯。这也是为什么中国的商业重大疾病保险销售额占据了全球同类产品60-70%的原因。

　　在居民的心理需求中，健康保险首先是一种服务，它原来是一种消费和理财产品，现在老百姓买健康保险，从心理上更多地还是希望能够得到一个好的健康或医疗服务，这是一个改变。但是，健康保险公司目前在服务方面能够做多少，需要一个很长的磨合阶段。

　　我们既然说到商业健康保险，那么对于商业保险公司而言，处于首要位置的就是产品，保险公司你提供的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保险产品；而同时又对应着什么服务，你的服务是一个什么样的情况，这是最重要的。商业健康保险、社会医疗保险和长期照护保险，我始终认为这三个保险在中国必须要建立制度和发展。

　　产品和服务，对商业健康保险公司来说，这两条是最重要的，没有这两条，其它的内容则是空中楼阁、无本之木，言之无义。

　　商业健康险的困境

　　商业健康保险进入医疗的难题有很多。

　　第一，难以获取医疗数据。商业健康险公司，没有任何的数据，就没有办法控制风险，在整个医疗过程中，仅仅扮演了一个出纳的角色而已。

　　第二，医疗行为比较特殊，保险公司很难作为。保险公司怎么考核医院的医疗费用很难，因为公立医院在这个生态链中处于强势的位置。

　　同时，商业健康保险公司发展的瓶颈有多个维度。

　　第一，保险的产品没有办法提供多元化，然后不能提供服务，只能给费用，也就是只能给钱。国外不是这样。其实说到商业健康保险，它和其它保险不一样的就是其实它不是给钱的，它应该是给一个服务，就像我们的社会医疗保险一样。商业健康保险公司还可能面临没有知识产权的风险，产品你也做，我也做，做出来发现大家的产品基本都一样，所以这是一个特点，也是一个风险。

　　第二，商业健康保险公司在医疗机构、政府、健康险三者组成的圈子里，话语权很微弱。健康保险公司服务要依靠医院，发展政策要靠政府给。商业健康险过去几年的发展，也是因为政府给了它一些政策。同时，中国的商业健康险跟国外还是不一样的，目前中国商业健康保险参与到社会医疗保险的经办中来，是在政府控制下的，政府有意让出一部分空间给商业健康险，但未来政府到底能给商业健康保险公司多大的发展空间，尚不得而知。

　　第三，没有找到一个健康管理的经营模式，尽管都在做尝试。现在很多的保险公司做健康管理，最常见的形式是开了健康小屋、网上预约挂号、大医院治疗前后的患者管理、高端体检或就医、医生团队等等，但是这种做法的盈利点在哪里、业务量及可持续性如何，等等，现在还都说不好。大家都是处在一个摸索阶段，寿险、财险、健康险公司，也都在摸索。

　　第四，健康险盈利成问题。今年上半年，整个的健康险发展看起来都非常好，好多公司半年就完成了去年一年的销售额，还增长了一半。但是，如果细看健康保险的保费，在某些公司可能理财产品占了一半，所以去除理财产品的水分，再去除一些代理的费用，其实真正商业健康险没有那么高的增长速度。当然，健康险虽然增长很快，但是本身基数非常小，量非常少，也很难盈利。

　　第五，道德风险存在。有了健康保险，病人不用掏钱，医院好像也在花别人的钱，所以这种医患结合，其中的道德风险也很严重。

　　第六，医疗服务的非盈利性。从历史来看，真正的医院其实是从十字军东征时开始有的，是为伤员病员服务，所以，医院一开始就是一个慈善的非盈利的机构，至今，医院在各个国家都是以非盈利为目的和主体。在这种背景下，作为本质要盈利的商业健康保险进来，为了盈利，很多的做法就是在医院里边设VIP病房，但是在医院里这样的VIP病房到底能设多少家，能设多少个房间，尤其在公立医院，这都是需要考虑的，有很多的限制。

　　(本文系于保荣在经济观察报大健康Lab沙龙讲话整理，已经作者审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