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试图把元人山水画里的笔墨品质应用到人物画当中。当人们都在画大写意的时候,我敲在走一条小写意的道路,它是从工笔画派生出来的,却比工笔画的表现语言更有趣味。” ——郝彩凤
对郝彩凤来说,她的工笔画圆柔静雅,几无瑕疵,举世公认。然而,没有缺憾的艺术,就像一个迷宫没有出路。无可挑剔是技艺的体现,也可能成为自封的牢笼。
她的工笔带有安闲、缓慢的自信,她的写意画却是另一副样子。如果前者工整、细密、优雅,常在意料之中;后者则迅速、生动,出乎意料之外。写意人物却是用墨占了上风,淡墨与浓墨,破墨与积墨,泼墨与宿墨诸法并用,浓淡相照而境界叠出,墨分五彩而富于变化,线条也渐趋锋锐遒丽,具有清新秀美之感。
写意的设色亦不如工笔典雅亮丽。郝彩凤的工笔画喜用明亮的蓝、黄、朱红、豆青等色,富丽精绝,有南宋院体遗风。但其写意画以黑白为主,常常只在眉眼、两颊、嘴唇处略施朱砂,或以青绿画山水佳木,总的来说敷色简淡,即便细节上有所点染,从不喧宾夺主。再者,写意画的重点已不是造型而是笔墨自身的表现力,即元代以来崇尚的“笔墨趣味”。所谓的“笔墨趣味”,其实是一种“元绘画”,是对绘画本身材质和行为的实验和反思。
郝彩凤小写意花鸟作品
水墨写意及至中国特有的文人画,将艺术与人生等同。工笔画是一种近乎纯粹的技艺,只要是技艺,便可习得,便有界限。而写意画更关乎个人的才学、经历、境界、胸襟,吾生也有涯而知亦无涯,所以水墨无所谓完满,也无所谓界限。它是一种不断上升、不断延拓的运动,随着生命的壮大而壮大,随着岁月的衰减而衰减。
郝彩凤小写意人物作品
至于郝彩凤,她的工笔画已经达到了如此的高度,以至于成为画家自己的“舒适地带”,只要待在这个地带,她就可以左右逢源、充满自信、永不出错。但郝彩凤更愿意画、画的更多的却是写意画,因为它未臻完美,而它的不足,它展示的疑惑、思考和方向,预示着前进和胜利的可能。
郝彩凤小写意《良宵》
郝彩凤是当代工笔画的巨擘,但事实上,她的绘画生涯从画写意画开始,而且已经画了三十多年。她的写意画的数量远远大过工笔画的数量,市场上流通的郝彩凤作品,几乎也全都是小写意人物肖像。显然,在郝彩凤这里,写意和工笔相互滋养,工笔的精谨细密让她的写意更加细致好看,而写意的气魄也让她的工笔有了超脱的境界。
她本人文雅谦逊,言谈诚恳且彬彬有礼。她说自己“外表大概浮躁,但内里是个很安静的人”,旁人却觉得他就连外表也并不热闹,气定神闲一望而知。她创作非常严谨,一幅工笔画要画个把月,水墨写意也画得很慢,因为觉得“要对得起求画的人”。她毫不掩饰地解释说,如今写意画画的多,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市场的需要”。
郝彩凤是极罕见的既让大众喜爱,又保持高度艺术水准的画家,能同时获得民间和学术界的认可。一些大师有价无市,而郝彩凤的画却一直卖得很好。是她的功力也是她的幸运,也许在“崇丑”的当代艺术氛围里他一枝独秀,既和艰深晦涩保持距离,也不落入临摹写生的俗套。
郝彩凤小写意《平安》
她说她画女子实际上是在画“她们的孤独”,想来她画的也是她自己的孤独,也是我们每一个人本质上的孤独。只有在这孤独里,美才能超越真理,生命才能被完整和深刻地体验。画中的女子沉浸在自己的存在里,既不邀宠人们的目光,也不试图言说和交流。她们的自足也是画家的自足,这是一个孤独而忻喜地生活在创作里的人。
安全地留在原地,并不有损艺术家的声望,勇猛进取,虽颇具风险,更能突显求索者的高贵。要解脱于表象世界,必须颠覆和战胜既有习惯和思维定式。对郝彩凤来讲,也许这是一个自然的过程,也许需要革命和裂变。无论如何,我们感谢她为中国小写意添上的浓墨重彩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