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安江的“亿元赌局”

　　“过去养鱼，喂饲料污染了水，现在专门清理道路垃圾，生怕垃圾跑进了新安江。”在安徽与浙江交界处，66岁的汪桂宏一直生活在新安江畔，上世纪90年代就开始网箱养鱼。如今，网箱全部拆除，渔老板改行成了村里的保洁员。

　　2011年，财政部、环保部牵头组织的全国首个跨省流域生态补偿机制试点在新安江启动实施，每年安排补偿资金5亿元，其中中央财政资金3亿元，浙江与安徽两省各安排1亿元。在财政部与环保部印发的《新安江流域水环境补偿试点实施方案》中明确：“按照《地表水环境质量标准》，以高锰酸盐指数、氨氮、总磷等4项指标常年年平均浓度值为基本限值，以2008年到2010年的3年平均值测算补偿指数。”黄山市环境监测站工作人员毕孟飞说，这4项指标测算以1为基准，若水质监测指标小于1，意味着水质优于基准，由下游浙江补偿安徽1亿元，否则反之。

　　由补偿而牵出的“对赌”协议，由此拉开全国首个跨流域生态补偿机制的试点。

　　新安江发源于黄山市休宁县境内海拔1629米的六股尖，为钱塘江正源，包括600多条大小支流，是安徽省内仅次于长江、淮河的第三大水系，是浙江省最大的入境河流，是黄山和浙江新安江流域上下游人民共同的母亲河。流域总面积11674平方公里，安徽境内干流长和干流总长分别占流域总面积的53.6%和干流总长的67.5%，覆盖黄山市7个区县和宣城市绩溪县，总人口139.7万人。新安江平均出境水量占千岛湖年均入库水量的68%以上，新安江流域上游的水质优劣在很大程度上决定着千岛湖水质的好坏。

　　上世纪90年代后，千岛湖水质富营养化趋势加剧。浙江省政协一份有关钱塘江的调研报告显示，目前钱塘江流域内上游污染严重，水质以IV类和劣V类为主，饮用水安全存在较大隐患。早在2005年，浙皖两省就开始了对建立新安江流域生态补偿机制的商谈。2011年，在国家高层的推动下，两省正式启动流域生态补偿机制试点，这一试点被冠上了“亿元对赌水质”的名称。

　　根据《实施方案》，试点期限暂定3年(2012-2014年)，2014年是最后一年。

　　3年成效如何？

　　2014年年初，环保部环境规划院在试点中期绩效评估报告中分析指出，2011年千岛湖营养状态出现拐点，营养状态指数开始逐步下降，并且与新安江上游水质变化趋势保持一致。

　　2014年9月25日，浙江、安徽两省在黄山召开了新安江流域生态补偿机制建设座谈会，就试点延续事项进行会商。在这次会议上，浙江方面对黄山市为新安江水质清澈所做的付出表示感谢，称“安徽及黄山市为此做出了很大的牺牲”。

　　汪桂宏转行就是“牺牲”之一。网箱养鱼是黄山市沿新安江乡镇历史形成的特色养殖业，但该产业对新安江水质有一定程度的污染。 为清理渔业养殖的网箱、网围，自2012年以来，黄山实施新安江干支流网箱养鱼退养，5388只网箱退出水面。

　　安徽省休宁县鹤城乡新安源村和左右龙村是新安江源头村。群山环绕的新安源村格外清幽。在村庄走一圈，记者看到，家家户户房前屋后打扫得干干净净，有的还种上了花花草草。

　　“以前垃圾随手扔、随意倒，现在都自觉放进门口垃圾桶里，干净了，住着也舒服。”村民谢少松边说边给记者看刻有“新安源头宜居人家”的花瓶，“这是乡政府奖给我家的。”在打造宜居人家活动中，谢少松家被评为“典型户”。

　　“现在环境好了，游客越来越多，都是来看山看水的。”左右龙村村民张金龙说。2007年，他开办起农家乐。“当时这地方太偏远了，人少生意也不怎么样，没想到现在这么红火。”他将家里三层的楼房装修成10个标间，每到节假日，房间都住得满满当当，住在村里甚至需要预约。

　　不仅源头村镇拥有规范的现代垃圾处理设备，黄山市在新安江流域的67个乡镇、2291个自然村都建立了“组收集、村集中、乡镇处置”的垃圾处置体系，初步建立了保洁长效运行机制。目前，新安江流域所有村庄实现垃圾清洁全覆盖，年收集处理垃圾25万吨。

　　实际上，围绕生态补偿试点，安徽和黄山都改变了传统的政绩考核方式。

　　2011年，安徽把以生态补偿机制为核心的新安江综合治理作为建设生态强省的一号工程，省政府在制定市县政府分类考核办法中，把黄山单独作为四类地区，不再单纯以GDP作为主要考核指标，加大生态环保、现代服务业等考核权重，改变了单纯以经济增长速度评定政绩的偏向，引导支持黄山市进一步加强生态环境保护。

　　未来何去何从？

　　在新安江浙皖交界处的村口水断面上，两座水质自动监测站遥相对望。

　　每个月，浙江淳安县环保局都会会同安徽黄山市环保局监测人员同行，前往水质自动监测站，对新安江跨界断面水体的水温、溶解氧以及溶氧饱和率进行检测。检测的内容主要是协议约定的总氮、总磷、高锰酸盐指数、氨氮等4个水体指标。

　　在试点3年期满之际，浙江省已向安徽省补偿了3亿元资金，表明浙江对安徽保护工作的认可。记者从安徽史保局获悉，新安江试点的效果很好，浙皖双方目前正就新一轮试点做进一步沟通。但双方有一个共识，那就是希望这一试点能够延续下去。

　　2014年年初，国务院正式批复《千岛湖及新安江上游流域水资源与生态环境保护综合规划》(以下简称《规划》)，《规划》明确了以转变发展方式为主线，以保障和改善民生为出发点，提出了水资源环境综合保护与生态建设、统筹城乡与产业发展的重点任务。

　　长期关注新安江治理的中国科技大学博士生导师刘志迎接受本报记者采访时说，国内外生态补偿通行的做法是财政转移支付，而中国现行的财政体制是分灶吃饭，财政转移支付只能纵向实施，横向支付受到制约，这在一定程度上制约了生态补偿机制的进一步实施。此外，对于安徽来说，补偿资金到位后，主要用于污染治理和河道整治。“但补偿的根本目的不是搞这些工程，而是改善上游的民生问题和激励转变发展方式，全部用于末端治理，并不是生态补偿的重点。但在现行条件下，安徽没有办法，只能先把民生问题解决好，因为流域水资源与生态环境保护呈现长期性、复杂性等特点，稍一松懈，水质就可能反复。”
责任编辑：谈笑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