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够了，美联储！

　　文 / 约瑟夫·斯蒂格利茨(Joseph E. Stiglitz)

　　每年8月底，各国央行行长和金融家都会来到怀俄明州杰克森·霍尔(Jackson Hole)参加美联储经济研讨会。今年，与会者受到了一大群主要是年轻人的“欢迎”，包括许多非洲裔和西班牙裔美国人。

　　这群人在那里不是为了抗议，是为了通知。他们希望与会的决策者们知道他们的决定影响着普罗大众，而不只是担心通胀如何影响自己的债券的价值或升息如何影响自己的股票组合的金融家。而他们的绿色衬衣也印着标语——对这些美国人来说，根本没有什么复苏。

　　即使在现在，引发大衰退的全球金融危机已经过去了七年，非洲裔美国人的“官方”失业率仍高于9%。根据更加广义(也更加合适)的定义，即将寻找全职工作的兼职员工临时工也包括进来，那么美国的整体失业率为10.3%。但是，对非洲裔美国人，特别是年轻人，这一比例要高得多。比如，对17～20岁高中毕业但没有进入大学的非洲裔美国人来说，失业率超过了50%。“就业缺口”——当前就业量和应有就业量之差——高达300万。

　　如此多人失业，这导致官方数据表现出工资下降的压力。截至目前，今年非管理岗位工人的真实工资下降了近0.5%。这是一个长期趋势的一部分，而这个长期趋势解释了为何位于收入分布中段的家庭的收入比四分之一个世纪前更少了。

　　工资停滞还有助于解释为何美联储官员关于经济几乎已经恢复正常的说辞导致一片哗然。也许对这些官员所住的社区来说确实如此。但是，美国“复苏”开始以来收入增长的大部分都流向了收入最顶尖的1%人群，对于大部分社区来说，根本没有复苏。杰克森·霍尔的年轻人可以为证，他们代表着一场全国运动，这场运动的名字自然叫做“受够了”(Fed Up，Fed也是美联储的缩写)。

　　强有力的证据表明，劳动力市场状况较紧时，经济表现更好，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证明，不平等性程度越低，经济表现也越好(劳动力市场状况较紧也常常意味着不平等性程度较低)。当然，花1000美元出席杰克森·霍尔会议的金融家和公司高管有不同看法：低工资意味着高利润，低利率意味着高股价。

　　美联储肩负着双重使命——促进充分就业和物价稳定。它在第二个目标上做得很好，这部分是因为它在第一个目标上做得很差。那么，为何决策者要在美联储9月的会议上考虑升息？

　　升息的常见理由是为了抑制经济过热。经济过热导致通胀压力过高。这显然不是目前的情况。事实上，在工资停滞和强势美元的背景下，通胀远低于美联储本身2%的目标，更不用说许多经济学家，包括IMF前首席经济学家奥利弗·布兰查德(Olivier Blanchard)，所认为合适的4%了。

　　通胀鹰派认为，通胀恶龙必须在它露出狰狞面目之前就把它解决掉：现在不采取行动会让你在一两年后焦头烂额。但是，在目前的环境下，通胀走高有利于经济。经济将迅速过热，以至于美联储无法及时干预阻止过度通胀，这一风险基本上不存在。不管通胀压力开始显现时失业率如何——对决策者来说，这是个关键问题——我们知道，它必然远远低于目前的水平。

　　如果美联储过度专注于通胀，就会恶化不平等性，从而反过来恶化总体经济表现。衰退时工资也会下降；如果美联储在此后每次出现工资增长苗头时就升息，那么工人的工资比重就会降低——永远无法恢复在衰退中发生的损失。

　　升息观点所关注的不是工人的福利，而是金融家的福利。令人担忧的是，在低利率环境中，投资者不理性的“寻找收益率”会加剧金融部门扭曲。在一个运转良好的经济中，可以预期低资本成本将成为健康增长的基础。在美国，工人正在被要求牺牲生活水平和福利保护腰缠万贯的金融家免遭因为他们自己的鲁莽所导致的后果。

　　美联储应该同时刺激经济和治理金融市场。好监管不但意味着防止银行部门伤害我们其他人(尽管危机前美联储在这方面做得并不好)，它还意味着采取和执行规则限制流入投机行为的资金流、鼓励金融部门对经济起建设性作用(通过提供资本建立新企业、让成功的公司能够扩张等)。

　　我常常对美联储官员深感同情，因为他们必须在充满不确定性的环境中规避风险。但现在他们没有在规避风险。相反，他们的决定接近于没脑子：现在可不是收紧信用、给经济降速的时候。

　　(Copyright: Project Syndicate, 2015)